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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折戏从此不敢看观音[1/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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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鹤南出院的前一天,周瀛那边又出问题,据说是挟持了护工,差点跑出来。
      宝琳匆匆赶回去料理,临行前跟欢喜商量好,暂时瞒住父亲。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遇事头脑清晰,非常镇定,反而比年长好几岁的周瀛更有担当。
      按之前的约定,周鹤南痊愈后,欢喜陪他飞往巴黎。他去见朋友,谈生意倒在其次,主要为了带欢喜去看那一年CirqueDuSoleil(太阳马戏团)的大帐篷巡演秀《LUZIA》。
      在西班牙语中,“LUZ”代表光,而“Liuvia”是雨水的意思。光代表精神,雨水则舒缓灵魂。
      蓝色黄昏、流浪儿、红马车、梧桐遮住了舞蹈的鞋……舞台效果盛大华美,声光幻化成极具震撼的力量,呈现诗意与现代科技的完美结合。
      那是欢喜那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走出庄园,重新踏进这繁华世间。她有点不适应,本能地排斥人多喧嚣的地方,非常拘束而警觉。
      生活一直往前,需要作出妥协和改变。陪周鹤南出入公共场合,不能再穿得像以往那么潦草。尽管他没有要求,她仍主动换了裙装。妆容很淡,耳边戴一双白玉耳坠子,和皮肤的质地一样通透。
      演出结束后,他们又去了那家拉丁区老餐馆。故地重游,当真感慨万千。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她跑在前面,一脚踩进积水的洼地里,像踏碎了一地的水晶。
      周鹤南是怀旧的人,记性也好,甚至点了一模一样的食物。
      欢喜还是不大习惯西餐,一年多与世隔绝,几乎完全忘记了学过的繁琐礼仪。周鹤南也不注重这些,由她随意。他不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用规则来约束。
      同样的位置,洒落同样的月光。他对她说,“我现在依然觉得,追去日本把你带回来,是最正确的决定。”
      欢喜放下酒杯,安静地抬起头。
      她知道他有话要说,却没想到他接下来讲的是:“修复龙袍的报酬,我已全部打入你的私人账户。”
      欢喜好讶异,“可我还没有做完……”仿佛突然明白什么,“你要让我离开了。”
      她的出现,带来太多意料之外的颠覆。发展到这种程度,甚至破坏了他的生活。周鹤南向来理智,想要止损也是人之常情。即便如此,这份恩义永远值得感念。
      可他仍摇头,“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鹤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袋,推到她面前。仿佛昨日重现,姿势也没有任何不同。
      上次是三千法币的定金,这次又会是什么呢?她疑惑地打开看一眼,彻底糊涂了。
      他说:“合同一式三份,我和夏同恩手里的那两份全都在这里。你可以拿走,撕了或者烧了都行。”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不再存续任何法律约束。
      “周先生,我不明白……”
      “选择权在你。”他侧过脸看向窗外,继续道:“从个人角度,我当然希望能看到龙袍彻底修复完成的样子。可是,如果那不是你心甘情愿想要做的,我又何必勉强。以财势压人,得到的结果必然跟心中所想背道而驰。”
      “那如果我走了,你能把周忱接回来吗?”
      “不能。”他笑容苦涩,“走了的人,就不会再回来。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你我都明白。当然我可以去看望他,他的外祖父母不会阻止。或许等他长大了,对今日之事,会有自己的判断。”
      欢喜内疚难当,心事重重地低下头:“对不起。”
      “你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当时让你签下这份合同,我承认我有过一点私心,算是趁人之危了。”周鹤南还是不看她,语调有令人心酸的温和,“上次生病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会让你那么害怕。”
      生活在玛歌庄园那一方天地里,不问世事断绝社交,会造成一定的退化。过分的保护,让人失去应对外界的能力。这种并不稳固的安逸,反而会消磨她的勇气、斗志和判断力。一旦发生变故就是两眼一抹黑,非常茫然被动。纵然她甘愿,却未必是对她好。
      周鹤南意识到了这一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只能是亲手打破。
      欢喜摇一摇头,把纸袋推回他面前:“你实在不必如此。”
      他很坚持:“以后你就不用担心,哪天我突然死了,或者发脾气把你们赶出去,你和孩子——”
      她打断他:“你不会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呢?”他自嘲地笑笑,“没有这些身外物的加持,我跟一切令人讨厌的老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周先生……”
      “拿着吧。我给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用指尖在纸袋上点了点,“如果不愿再留下,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考虑清楚再决定,不用管我怎么想。”
      修复龙袍的全额报酬,加上之前从Jade夫人处赚取的薪资和拍卖会佣金,这笔钱足够她和女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身立命。最大的慷慨和尊重,是给予一个人选择的权力,且不求回报。
      他不再以此约束她,她自由了。
      演出已经落幕,周鹤南无心在巴黎继续逗留。
      回到圣让卡普费拉,欢喜整个人还是懵的。是顺水推舟拿钱走人,让他的生活恢复平静,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假装一切如常?
      都是历经世事的成年人,尤其周鹤南这个年纪,不会再轻率地去问什么爱不爱,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之类浅薄愚蠢的问题。给对方留有余地的同时,也可以避免很多尴尬。他骨子里非常骄傲,不打算给人拒绝的机会。欢喜想起宝琳的话,知道周鹤南永远不会开这个口。庆幸之余,也有点自己都琢磨不明白的复杂滋味。
      女人对男人的爱,总带着点崇拜和仰视。男人对女人的爱,里面多少会夹杂同情,或者说怜悯。
      无论相爱与否,它都是这世上至为无奈的一件事。
      那晚谁都没睡好。
      周鹤南知道她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要走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他不喜欢分离的场面,曾特意嘱咐她,不必再当面告别了。
      天色熹微,侧耳听不到一丝风声。今年的春天来得晚,去得却这样早。
      他醒了就再也睡不着,遂披衣而起。四周好静,仿佛从未热闹过。那些充盈过的欢笑和啼哭声,消散如昨宵不真切的一场梦。
      周鹤南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不自觉走近那间书房,光线好昏暗,显然没有人。再往前,绕一个拐角就是欢喜的房间,门大开着。那么空,望过去一览无余,她已经不在里面。
      意料之中的结果,他还是忍不住幽幽叹一口气。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依旧要一天天过下去。
      园里的植物都很精神,香气湿漉漉。周鹤南漫不经心地走着,穿过薄荷、石楠、迷迭香、百里香和薰衣草,来到东南角的小花圃。天还很早,却有三两个人在忙碌。
      园丁都穿黄褐色工作服,其中有一个细瘦的背影蹲在花丛边,白衣如素,黑发满肩。
      他心头一跳,抬手挡住照在脸上的金色日光,看不清是谁。
      欢喜似是意识到什么,扭过头,见有人穿过渺茫的光线走近。
      她缓缓自地上起身,站直身体。
      很快,她穿越绿叶起伏,如穿越茫茫人海,奔至他面前。呼吸略急促,额角有汗珠清莹,一闪一闪发着光。
      “你不是说,让我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吗?”她以手背抹一把额,带上数道泥痕,“这就是我现在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人要往前看。她在心底默默地想,必须试着摆脱过去,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也不知道这一次,能够停留多久?
      起码在此刻,她听从了自己的心,选择留下。
      周鹤南看着她,微微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那天早上,他也加入了久违的劳作。卷起袖子,跟花匠一起掘动泥土,把被姜若萱压倒的一小片紫玫瑰重新栽好。
      “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也喜欢花。不过她腿脚不方便,照料不来。我就学着侍弄,屋前屋后种了好多呢。”
      他心情大好,快活地吹了声口哨,“看得出来,这方面你比我强多了。”
      欢喜把一株花冠沉甸甸玫瑰枝扶稳,脑海里却响起遥远的回音:今生种花养草,善待植物,来生会有漂亮衣裳穿。
      欢喜就问,那如果今生做了好多漂亮衣裳呢?
      会有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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