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沉,海滩起了风,树影晃得厉害。
周鹤南在沙滩上多喝了几杯,被风一吹有点上头,道过晚安便回自己房间休息。
欢喜牵挂孩子,加快步子去推门,灯还亮着,里面却没有人。窗开得很大,风吹得白纱乱舞。
心猛然下沉,不知为何,莫名的不安笼罩全身。她马上打女佣的电话,很久才被接起。那边很吵,话也听不清楚,依稀是在说繁星受伤了。
欢喜扔下电话,来不及跟周鹤南解释,拔腿就往海滩边跑。独栋的海景别墅间隔很远,夜景灯又太暗,她不熟悉路,心急如焚绕了将近十分钟,才找到女佣说的地方。
附近是沙滩酒吧,派对热舞的声浪在夜色里喧嚣。高大的棕榈树下,一个背影面朝大海,正逗弄怀中抱着的小女娃。
欢喜朝他走过去,那人闻声回头,因是背光,看不清面目,只知他身形高大,是个男子。
对方也很意外,愣了愣才说:“原来是你。”笑时白牙一闪,在黑暗中雪亮如兽。
那声音似一记耳光狠狠拍上面门,打得欢喜脑仁嗡然炸响。
女佣见她来了,在旁慌张地解释,孩子睡醒了不见妈妈,闹个不停,只好抱出来散步。她把孩子放在沙滩上玩耍,不知被什么虫子给咬到,手指头肿得老高。幸亏这位先生遇上,立即回屋里取了皂液和药水,给孩子清洗包扎伤口。
女佣还在絮絮念叨:“他是医生……”
男子语声阴柔,对那手足无措的女佣道:“你回去给孩子取点热水,她渴了。”标准的美式发音,嗓子略微带点沙哑。
这嗓音是欢喜最深切的噩梦,在目不能视的日子里,最常萦绕在耳边,过去多久都不会忘。
女佣没看出来情况不对劲,扭头匆忙去了。
欢喜晃一晃,直至肩膀抵住粗粝树干,才堪堪站稳。
昂山廷唏嘘地摇头,对着光再次仔细端详怀中幼儿,满脸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你的孩子?”
空气异常闷热,压得人呼吸困难。繁星对紧张的气氛一无所觉,把包扎好的手指举到眼前看来看去,一点也不怕生,又去抓他衬衫的纽扣。
啪啪两声,树冠上硕大的花朵熟坠在地。欢喜猛然惊醒,颤声道:“把她还给我。”
昂山廷不为所动,似乎很享受她的惊恐,反而轻轻“嘘”了一声,“别那么紧张,妙吉就在附近。”
是了,斐济是度假胜地,他没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如果让沈妙吉发现孩子,会作出什么报复不难想象。
潮水卷拍的声音放大成为轰鸣,敲打耳膜如同敲在木头上,咚,咚,咚。欢喜浑身冷汗,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怕自己一动,便会得到最糟的结局,只好呆呆僵立在原地。
远处有巡逻岛屿的当地警察走过,令她勉力恢复一点底气,强自镇定地与这恶兽对峙:“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能干什么?”昂山廷笑眯眯地捏一把孩子的脸,“不过是替她清理伤口吧。医者仁心,遇到这种事总不能置之不理。热带很多甲虫是有毒的,这么小的孩子被咬了,有可能引起急性炎症,高烧惊厥也不一定。”
这种形容词用在他身上简直讽刺,佛口蛇心还差不多。欢喜朝他走近一步,“把孩子给我。”
“站那儿别动。”昂山廷声音一沉,威胁之意呼之欲出。欢喜立即停住,不敢再靠前。
他悠哉地偏转过身,“她真的是你女儿?”
“是。”欢喜浑身都在抖。
“叫什么名字呢?”
他问起来没完没了,她也不得不耐住性子周旋,“沈繁星。”
“姓沈么?我说呢,这眉眼多熟悉,哪会有这么巧。”昂山廷玩味地打量她煞白面孔,缓声道:“从医学角度,基因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因为父系天然的亲子不确定性——也就是说,在没有DNA检测的年代,女人永远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亲生骨肉,男人就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人类婴儿在千万年的进化里,演化出一种特征。幼崽在六岁之前,都会越长越像父亲。像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步,才能得到更好的抚养资源,来保证生存。”
她攥紧拳,艰难地咽一下嗓子,“孩子是我出国以后才怀上的,跟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这小姑娘,怎么也该有两岁了吧?沈小姐的薄情善忘,真是令我叹为观止。”他森然冷笑,“你跟谁怀的,有这么快?”
欢喜恨得眼睛要滴出血来,却不敢激怒他,故作轻松道:“这话问得好奇怪,都什么年月了,谈个恋爱还讲究从一而终?我跟沈望分开以后再也没见过面,你非要把我的孩子跟他扯在一起,难道对你有好处不成?把孩子还我,今天我俩就当没见过。”
他“嚯”一声,哂道:“急了?我可从头到尾没提过沈望两个字,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欢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下唇已咬出一排渗血的印。
繁星玩够了,终于不再对着那颗纽扣较劲,冲妈妈的方向扭动身体要抱抱。昂山廷依旧不肯撒手,好整以暇换了个姿势看她,眼神冷漠如观察实验台上等待解刨的小白兔。
投鼠忌器,欢喜心急如焚可毫无办法。好几次想冲上去动手,又怕伤着孩子。
繁星被他抱得很不舒服,挣了半天也不能回到母亲身边,发起脾气蹬腿要哭。那男人愈发得趣,伸出两根指头掐住她粉嫩的小脸蛋:“好孩子不能哭闹。”又阴恻恻地继续追问:“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他的手用劲越来越大,孩子半边脸蛋顿时被拧得通红,惊恐地看着他,不敢再哭。
欢喜牙齿咯咯作响,心知他得不着答复是不肯善罢甘休了。偏在这时候狭路相逢,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她是……”一旦承认,后患无穷,该怎么办才好。
他仍咄咄相逼,“想好了再说,我不喜欢被人当面戏弄。”
话音未落,昂山廷肩膀一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紧紧钳制。对方用了很大的劲,手指头几乎掐进肉里,传来锐痛。
他太专注于眼前的猎物,疏忽了树丛里靠近的脚步。
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交关的一刻,周鹤南从身后扳住他,俯下身从容道:“昂山医生,谢谢你照顾我的女儿。”说罢朝欢喜使了个眼色。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抢步上前把孩子夺过。
昂山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借着黯淡星光眯眼打量,想起来是两年多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周鹤南。拍卖会结束后,他刻意调查过此人的来历背景,着实费了一番工夫,结果更是令人惊讶。
“周先生别来无恙。”他目光流露几许疑惑,不确定地试探一句:“……原来是令千金?真巧。”
周鹤南冷淡地微昂着下巴,对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没有要同他握手的意思。
昂山廷耸耸肩,把手缩回去。他向来很识时务,遇上惹不起的对头绝不冲动用事,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这其中恐怕有点误会。孩子刚才被虫子咬伤了手,我正好——”
周鹤南已经漠然转过身,对欢喜说:“我们回去。”
待他们走出十几米,昂山廷也打算调头离开,却发现蕨类植物的阴影里,还站了起码四个人。接近四十度的高温,这些沉默如石柱的年轻人,身上黑色T恤和长裤仍穿得整整齐齐,把前后左右的路都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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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折戏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