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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折戏山火夜烧云[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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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她:“没关系的,断一根线而已,这种事常有,我有办法处理。”
      宝琳大方坐下,视线不得不被床上那只硕大的箱子吸引。太突兀了,想看不见都难。
      “这是要干什么?”
      欢喜坐在对面,把龙袍局部的图纸递给她看,“还差这几处,等它完成,我就可以走了。”
      “去哪里?”
      欢喜老老实实说,“还没想好。再过两年,繁星就该上学了,也该找个地方稳定下来。”
      宝琳蹙起眉,劝她:“周瀛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何必放在心上。”
      “不,不是为周瀛。周先生他……经不起这样一次次折腾。”
      宝琳诚恳地说:“你要是真担心他,就别再提这话。父亲一直把繁星当自己女儿来疼,从未亏待过你们。小弟被萱姨妈带走,对他打击很大。他这个病……”
      欢喜的心提起来,谁知宝琳顿住口,没继续讲下去。
      停了停,又道:“你若留下,对孩子也好。我跟周瀛十岁之前,有段时间日子过得很颠簸。父亲那时候刚进入华尔街,做金融投资。里面很多龃龉,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一旦出事就是很大的事。因为生意上的变故,我们经常需要搬家和转学。有专门的机构办理这些,换国籍换学校,把资产转移到海外更安全的地方。为了不受父辈的官司或经济纠纷影响,也为了躲避仇家,学校里很多富豪的孩子都要改名字,低调做人,隐姓埋名适应新环境。长到这么大,我手里有超过三个国家的护照。”
      欢喜默默地听着,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宝琳苦笑,“父亲给我们选择的自由。我每次都同意改名,周瀛就不。他因此承受了做周鹤南的儿子要承受的一切,代价是,根本听不到任何一句真话,也接触不到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的认知完全是真空的,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讨厌他。越来越接受不了现实,只好不断退回保护壳里。妈妈突然去世,他最后的壳子也碎掉了。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我是周瀛的妹妹,于是我听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踩也罢捧也罢,好的坏的照单全收。父亲对我说,‘别人把你当公主,因为我是周鹤南。我把你当公主,就只有一个原因,你是我可贵的女儿。一个人能得到什么,不能得到什么,我从小就清楚。”
      她握住欢喜的手,“我从不担心他对我的爱会消失或变淡,也不在乎他能给我分多少财产。他留给我的东西,比那些要珍贵得多。”
      所以她从不排斥欢喜的出现。两个女孩年龄相仿,以前未曾有过这么深入地谈话。欢喜对宝琳有了全新的认识,同样是世家千金,周宝琳和沈妙吉,简直是珍珠和鱼目的区别。
      李尔王的小公主对父王说过同样的话,“我爱您就像爱盐一样。我爱您,只是按照我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聪慧可贵的小女儿,最终得到了李尔王全部的财富。
      欢喜沉默一会儿,“这是你们的世界,你跟周瀛、周忱,生下来就是周先生的儿女,没得选……你看过周先生书房里的缂丝桌屏吗?图案是莫高窟里的壁画。”
      宝琳偏着脑袋回忆片刻,“我以前没见过……夏叔叔说,那是你送给父亲的礼物,还没织完。”
      欢喜说,“上面讲的是中国佛经里的故事。一队商旅疲惫地跋涉远行,路途遥远艰辛,他们穿梭在昏暗的森林里,有时陷入沼泽,有时迷失在云雾中,还要承受猛兽的攻击。商队疲惫不堪,开始萌生退意。有法术的头领,就在荒山野岭里幻化出一座宫殿,让队伍进去休整歇息。里面美奂美轮应有尽有,其实宫殿的另一侧,紧挨着峭壁悬崖,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一旦失足跌落,必定尸骨无存。她回握宝琳的手,“这里对我来说,就像故事里的城堡。不同的是,我一直能清楚地看到那面深渊,绝不过分沉迷,也不敢越过界线。法术是人心贪恋生出的幻觉,总会破灭。走出宫殿的大门,我和我的女儿,还要继续赶路。”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看重你了。”宝琳感慨地轻叹,“你不仅仅是能让他开心。可是——”
      她眼神里有祈求之色,“父亲需要你,尤其在这个时候。你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道路,那条路就不会消失。而宫殿已经日薄西山……相信我,它不会存在太久,更无法成为你的阻碍。”
      去也难,留也难。
      “请让我再想一想。”欢喜沉吟片刻,“你也看见了,我能为周先生做的事很少。你和你未来的丈夫,都能帮到他。”
      “哈,原来你这么觉得。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宝琳笑着说,“就是参加完巴黎舞会的第二年,跟父亲许了个愿。他承诺,只要他能办到,无论多难都会为我实现。我猜,他以为我要去太空旅行之类。”
      欢喜有点好奇,“所以你许了个什么愿?”
      “我将继承他的事业,终生不嫁。”
      宝琳没有开玩笑,眼睛里闪着骄傲坚定的光。一如童贞女王伊丽莎白,为守护疆土立下誓言,献祭全部年华。
      欢喜听了不是不惊讶,早就知道这女孩的见识和想法都非同寻常,索性问个究竟:“你为家族作这么大的牺牲,周先生心里也会难过吧?”
      “不算牺牲,只是选择不同罢了。人各有志啊,难道女人缺了情情爱爱不能活?搞事业也不是不能谈恋爱,我只是不结婚。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婚姻的意义不大,甚至可能是拖累。我不需要借着保护之名的觊觎,如果一个人没有自保的能力,说明担不起他所得到的东西,不管依附谁,结局都不会好。”
      “你怎么就肯定,遇到的全是觊觎?在你能选择的范围内,都是万中无一的青年才俊。”
      宝琳耸耸肩,“事实是,世上大绝多数男人都很乏味。没错,他们出身不凡,接受最好的教育,结交的都名门显贵。言谈举止挑不出错,顶尖的东西从小就接触,是寻常人家不能比的。”她讪笑道,“所以个个趾高气扬,要么争名逐利要么声色犬马。出身好的女孩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更昂贵更体面一点的摆设。”
      “总有不肯同流合污的。”欢喜想起昂山廷,对她的看法表示赞同,“不过那很难得。对恶龙来说,公主的意义更令人不寒而栗。”
      宝琳唏嘘地点头,“SO,何必浪费精力去甄别?一个女人无论多优秀,一旦成为某人的妻子,仿佛就要硬生生地矮一头。在他们眼里,女人的意义就是生儿育女,做光鲜背后的陪衬。即使是她的丈夫,也很难把她当成平等独立的人来对待。这还算厚道的,更险恶的心思我也见识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当成梯子,去满足自己的私欲,染指父亲的心血。那不是我要追求的人生,绝不。”
      世事得失守恒,周鹤南对女儿的偏爱和栽培,真是一点一滴都没枉费。周宝琳并非无脑甜心,命生得这样好,却不娇纵不傲慢,已比黄金更稀有迷人。
      欢喜由衷道:“不想让任何情感关系成为追求目标的阻碍,也无可厚非。你那么清醒有主见,周先生想必很放心。”
      “西方有句谚语:痴情的人得到眼泪,薄情的人得到珍珠。”宝琳狡黠地眨眼,又恢复了小女孩的神气,低道:“哎,你遇到过吗?不肯同流合污的那种。”
      答案是明摆着的。如果有,就不必孤身带着孩子四处漂泊。
      当初义无反顾要跟沈望从日本回国,以为终于有机会实现彼此共同的梦想,结果不过是被当成竖在吴丝桐对面的一根刺。一块醒目的靶子,让那些在明处暗处的敌人来打磨她、凌虐她、消耗她。
      她的作用就是蒙着眼睛站在那里,牵制他们,让剑拔弩张的各方势力达到某种平衡。无论有多疼,不能倒下,也不能被磨平,甚至不被允许真正地还击。
      千帆过尽,世间皆是无情物。
      各种伤害都会留下痕迹,像被刀砍过的木头,不是灰尘落上去擦一擦就会好的。她受够了人心薄如纸的教训,对事情的看法从此被改变。
      欢喜深吸一气,很快让自己平静,说:“感情和利益应该永远分开,这个道理我懂得没你早,可也不算太晚。”
      宝琳放松地仰倒在床上,笑吟吟望着她:“我不会看错。虽然经历很不一样,你跟我其实是同一种人。世上成功的事,本质上都是借力打力。千万别浪费机会,犹豫会折断生命里所有的橄榄枝,想再重新捡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宝琳手机响,她出去接了个电话,没多久匆匆跑回来:“快,先跟我去医院!”
      欢喜刷地站起身,双手不可抑止地发抖:“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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