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可名状的震撼,完全超出语汇。强烈的视觉刺激,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缂丝专场在掌声中开启,气氛再次掀至高潮。
灯光突然变换,短暂的寂灭过后再次亮起,出现一幅占据整个舞台的大幅面缂丝作品。
绸缎般暗哑的流金底色,花纹浮凸浅淡,初看并没有太多特异之处。
当观众走到它的另一个角度,逆光欣赏时,才发现它竟然可以是半透明的,图案也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画面呈现一种朦胧意境,虚实结合分外美丽。
这就是欢喜新品发布的重中之重。三十余名顶尖工匠,耗时三个月才完成的新型缂丝面料。所用丝线的经密度是20根\/厘米,纬密度高达44—46根\/厘米,精工细密。真正的独一无二,世间仅有。
即使是缂丝行业里见过无数精品的鉴赏家,也没人想得出来,这种特殊效果的面料是如何织就。
正惊叹,已有清越笛音破空而来。蓝光一闪,透明织物后突然显出女子的形体。
Fiona不是模特,所以不用走T台。
她是专业舞蹈出身的当红明星,最懂得怎样发挥自己独有的优势,在声光盛宴里颠倒众生。
纤影曼妙,勾勒出肉身的沉重与轻盈,一卷一舒幽游无定。比妖精更不加节制的森然之美,动静之间回风舞雪,每一个动作都穷极芳腻。
胃口都吊足,她方施施然从后面凌空跃出,面孔画金色佛妆,艳而不俗,天女般庄严殊妙。
欢喜实现了当初的承诺,果然把比缂丝吉他更贵重的作品裁成舞衣,穿在她身上。
面料薄如蝉翼,凉且滑。紧贴肌肤,跟大幅悬挂的效果又有不同。重点部位由不透明的花纹图案遮掩,其余部分随着她的动作,在虚实之间变幻莫测。
现场嘉宾纷纷举起手机对着她拍,这些现场生图、未经处理的长短视频,将带着泼辣新鲜的生命力,在一天之内席卷各大互联网平台。
用不着等到站在台前谢场,欢喜已经知道,她成功了。
人生寸败至此,终于力挽狂澜,很奇怪的,那一刻却笑不出来。
她只是站在那里,轮廓幽暗而壮丽。像一切美奂美轮的造物之主,像一尊雕塑,或者幽灵。
灯光照不到的至暗之处,有目光长久缠绕追随。困兽样,闪烁。甚至是胆怯的,有一时意乱,有长久情迷。
完成一场发布会,就意味着成就了一次品牌内涵、文化、精神的升华,并与社会进行了一次交流。
欢喜不能休息,还要完成接下来的采访,用脱离时代特征的词语,谈论情感,自然和创造力。
正式采访前,资深时尚媒体还访问了欢喜的其他同行。
无论是否跟猛虎蔷薇品牌有过合作,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给出的评价都出奇一致。认为她开创了秀场和平民的中间地带,品牌在定价和定位上都很精准,是一个“被严重低估的天才”。
Fiona更是毫不谦虚,用日渐流利的中文夸口,称认识的许多明星,橱柜里三分之一的衣服都是她家的。尤其在今天之后,半个娱乐圈都会为猛虎蔷薇打call,想要请动沈欢喜亲自量身设计,排队也排不过来。
记者把这些溢美之词一五一十地反馈给她,欢喜照单全收,但没有在这种评价中停留太久,只是羞涩莞尔,“真的呀,我有那么好吗?”
得到肯定答复,便不好意思地催促:“咱们快点开始吧,接下来我还要去工厂住一礼拜,接着去趟欧洲,我连行李都还没收拾。”
她被拥簇在衣香鬓影中间,身上依旧素无颜色。衫裤鞋子,都是闪耀的露白。对那个人的怀念,如此隐秘又昭然若揭。
问题是工作人员事先筛选过的,不会出什么差错,重复率也很高。总是会被问到“对沈小姐而言,创作的灵感来源是什么”之类。
欢喜每次答得都不一样,全凭心情。
今天正遇上她赶时间,就说:“什么也没有。灵感这种东西的作用,被很多人过分夸大了。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对失败的反省吧。所以比起我成功的作品,还是失败的那些更值得一看。”
对方就很迷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她失败到人尽皆知的作品到底是什么。但其实,从早年出道的“柳丝缂”算起,沈欢喜没有任何一次出手称得上失败。在远走法国之前,甚至坐上了缂丝界的头把交椅。这在整个行业,都堪称绝无仅有的奇迹。
“沈小姐不慎失败的作品……能给点提示吗?”
她真的偏过头想了很久,讶道:“没有诶。这不是我的错,大概是我太幸运了。”笑容里带一点狡猾的天真。得之我幸,所失所遗,全部绝口不提。
众人都被逗乐,她却敛容正色起来:“我是一个除了做缂丝以外,什么也不会的人。我忠于我的梦想,我想人们会因此而更加了解我想要呈现的是什么。如果我不是这个时代美的标准,那我就去改变美的规则。”
晴天炸响一道惊雷,才是美的全面降临。
媒体换过一家又一家,欢喜脸色略显疲惫,仍在坚持。
意外总是会在最难以察觉的时候突然出现,像唱片跳了针。
欢喜的职业经历早就有官方统一答案,没什么可深入挖掘。为了制造话题,难免转到私生活上。
名人没有隐私。她那生父不详的女儿,成了最容易博人眼球的关注点。且孩子又不姓周,跟她所嫁的唯一一任丈夫毫无关系。就因为在早前某次采访里,欢喜谈到龙袍的修复过程,曾无意中提起,最开始是拒绝接受这份工作的,因当时已怀孕三个多月,身体负担很大……当然这段后来在正式发布前被删掉了,世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
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周鹤南那样的人,为何会接受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女人。如此慷慨地改变她一生命运,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助理脸色骤变,立马压着嗓四下查问:“这人谁放进来的?哪家媒体,查过证件吗?”又要叫人去拦。
欢喜怔一怔,摆手道声无妨,让采访继续。
她换个姿势坐着,语调仍然平静:“我的女儿当然有父亲,但是我不要他。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可以按原话写。”
不值得生气。一生当中,还会有更漫长的疑惑永远得不着解答。
这是欢喜第一次正面回应关于女儿的身世。繁星不是见不得人的存在,她不想撒谎,只是有所保留。
可想而知,肯定会引起一阵子的议论纷纷。但欢喜不在乎。她之所以出现在这灯光聚集之处,是因为人生里很多追求,都比情爱纠葛来得重要。
不喷香水的女人有未来,不爱化妆的女人有未来,不穿高跟鞋的女人也有未来,永远活在七嘴八舌世界里的女人才没有未来。她将一如既往,以清醒掩颓败,以纯粹对炎凉,去担当这些未来里,许多幽暗逼仄的时刻。
沈望远远听着,面孔动了动,眉目之间晃过微妙的情绪。
她不要他。是真的不要了,在她心里,自己早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吧。
今日的沈欢喜,强大而完整,早已不再是为他一人而编织这花团锦簇的天梯。她不会后退,不再跌落,什么也应付得来,执意把他抛在后面很远的地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高处去。
他们就像曾经被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绳子越系越紧,有一天终于崩断。两只蚂蚱被勒得险些丢掉命,身上都留有伤痕。虽然不再有捆绑,可那段痛苦压抑伤痕累累的过去,还有谁愿意重新面对呢?
她长大了,并且,再也不需要他。
这些他都明白。只是若没有她和女儿,岁月于他的意义何在。万事万物如此冗长,乏味,且困顿。
熙攘繁华里,沈望悄然往后退一退,再退一退,闪入长廊尽头。
等候同她的遗忘一样长久。
应付完所有事情,欢喜已筋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折戏 尽掷年光逐杯酒[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