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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折戏 尽掷年光逐杯酒[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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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力尽,要回化妆室休息。转过身时,背脊依旧挺直,心情似乎并不因为突如其来的闹剧而波动。
      T台秀刚结束,绿萝就把繁星带离现场。这也是欢喜的意思,她想让孩子看到妈妈在做什么,但不愿让她接触太多乱七八糟的人。事实证明她的顾虑没有错,如果那个问题被当着女儿的面问出……真不敢细想。
      单独的化妆室是个小套间,不与其他工作人员共用。繁星生得漂亮,绿萝总忍不住打扮她。当成洋娃娃般,拿丝巾披在她身上,挥动起来如同透明翅膀。
      难为她小小年纪已懂得察言观色,见欢喜回转,脸色又不大好,便懂事地去茶水间拿饮料。
      绿萝也瞧出来了,小心探问:“没出什么事吧?”
      欢喜定一定神,柔声说:“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就是累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去忙吧,不用担心。”
      人前再多壁垒森严,实在也做不到无懈可击。她深知自己仍是有弱点的,如同治不好的隐疾,一触就疼。
      窗帘拂开小半,欢喜熄了灯,坐在黄昏的微弱天光中闭目养神。
      盘发太沉,扯得头皮好痛,索性拆开来。满把黑发翻过椅背,幽幽地垂落。盘根错节,千丝万缕,拖住她,牵住她,一动也不想动。
      有些些风吹进来,拂过颈项间汗湿的几缕,好柔凉。侧仰的剪影,因那三千烦恼丝的纠缠,真叫人动魄惊心。
      不多时,繁星垫着脚尖走进来,摇一摇她的手。她便懒洋洋坐起,揉一揉女儿芬芳小脸,又俯身吻她的额。
      繁星手中端一杯热咖啡,散发馥郁浓香。见她要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等一下呀。”
      便朝着那杯子念念有词嘀咕一番,看得欢喜好诧异,“你在干什么?”
      小人儿神秘眨眼,“咖啡豆的咒语,会让咖啡变得更好喝哦。”
      欢喜尝了尝,口感果然很独特,像手磨的。杯子找不到任何花纹商标,又不是外面咖啡店买的那种,便笑问:“咒语哪里学的?”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沈叔叔教的。他认识小姨,还、还猜出来我的生日……”
      没等她说完,欢喜猛地呛住,弯腰咳个不停,眼角不由迸出急泪。
      那影子不晓得从哪里悄然钻出,亦步亦趋到了跟前。想拍她的背却不敢,把手悬在半空许久,又缓缓垂下,怎么搁都不妥当起来。
      欢喜咳得面孔涨红,抬起头瞪他,“你怎么进来的?”
      沈望讪讪牵了下嘴角,心里火烧似的,“你要是喝不惯,我……我下次再换一种。”
      她震怒。
      简直说不出有多生气,顷刻间已失去克制,大力拍案而起,“我讨厌你的自作聪明!”
      腕上一环玉镯磕在桌面,应声裂成两半。呵,但求瓦全而不得。
      兜一个大圈,又回来。被迫面对这幻象的破灭,岁月的残忍,时间的欺瞒,面对遭遇背叛与离奇后仍对前尘不肯忘的自己。愤怒的背后,不过是恐惧。
      及至见繁星畏缩在墙角,惶惶如受惊小兽,又将雪白面孔歪过一半,拿乌黑眼睛看住沈望。
      欢喜才堪堪自心魔中醒转。她伸手轻抚女儿头顶,又温柔地俯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繁星点点头,无声地溜出门缝。沈望的眼睛始终粘在她背上,一秒都不舍得挪开。
      只剩两人相对。
      欢喜颓然跌坐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望蹲在她身前,眉目温和,比以前更英俊沉着,却不复往日飞扬凌厉。
      他看出她的局促和失望,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一遍遍唤她的名。她的心早已飞离他身边,去到千里万里远,怎么也唤不回。巨大的伤感,令他摧枯拉朽般委顿在地,低到无可再低。
      欢喜见惯了沈望不可一世的样子,惊觉他沦落至此,心底一片晦涩。
      终于他说:“你把女儿照顾得很好,一定受了很多苦。”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无关。”她让自己恢复冷静,脸容如同被风浪反复冲刷过后,洁净的裸石。他不知道她在他身上曾经有过多少甘愿,俱往矣。
      “五年了,你不让我知道她存在,这惩罚太重,也足够久……真的太久了。”他用手蒙住脸,声音痛苦而软弱,“本来不该是这样……”
      “你最不该瞒着我私下接近她。”欢喜看着他,勉强忍住哽咽,“我现在把话给你讲清楚,繁星是我的女儿,只是我的。”
      “可我是她的父亲,你不能独自占有这个秘密,不能不让我见她。”
      她冷笑,“有血缘就算至亲吗?我唯一的至亲,被你们沈家人害死,你选择隐瞒。当我怀着她,被构陷欺凌,还自以为在争取未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让我们母女像丧家之犬一样走投无路,被逼得背井离乡,是谁造成的?当我怀着她夜以继日工作攒钱,九死一生把她生下来,那个时候,你又在扮演谁的完美未婚夫?当她长大,我要怎么告诉她,你是如何轻贱侮辱她的母亲,如何权衡利弊,让她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耻辱……你怎么有脸说是她的父?”
      前尘惊梦,乍醒还寒。她忽然流泪,颤抖不能自已。
      他牵过她的手按在脸上,“我知道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胡茬拂过肌肤,掌心那道旧伤被唤醒,电流般微微刺痛。他的温度如此熟悉,裹挟久违的欲念,向她奔涌而来。混杂着所有朽败的痛楚、怨悔、依恋和狂怒,让她无力承受。
      欢喜抽回手,甚至不敢去推开他,根本不想再有任何触碰,一径往椅子深处躲。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把他当成陌生人,准备好对他的哀求和痛苦无动于衷,此刻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天真。
      他的一再试图靠近,令她无法拔出逆鳞,无法活在当下,永远也无法准备好。
      但更糟的事,她也可以承受。
      “我帮不了你。”欢喜抹掉泪水,直截了当地说:“有些事,在你可以做选择的时候,你决定了如何开始,但不是所有事都会按你想法去进行,结果不能如愿,怪不得别人。而我还有机会重新选择,绝不会再让任何人随手摆布我的命运。这不是报复也不是惩罚,我说过,我不想恨你。如果不是你,我甚至无法在疾病里活下来,所以你并不欠我什么。”
      沈望默默听着,内心有突如其来的安静。女儿的存在,让他觉自己与欢喜又有了深重联系,这是断不了的缘分。一番接一番的斥责和拒绝,无非令他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究竟爱她到怎样地步。
      原来可以到这个地步。
      竟然可以到这个地步。
      “我不是勉强你现在马上接受我,要恨我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等下去。我只想请求你,让我有机会能见到女儿。我绝不是想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你最对不起的只有繁星。她不需要一个,认为割舍一切就能换来为所欲为父亲。如果这就是做人的准则,那有所不为还有什么意义?若你不想伤害女儿更多,请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眼神戒备地打量屋内。
      “沈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欢喜微微点头,“夏先生你来得正好。”
      她转身要走,临去前回头看了沈望一眼,“倘若没有回国,我现在已经可以申请人身禁止接触令。我不承认你是繁星的父亲,在法律上,你跟孩子没有任何瓜葛。对监护权还有异议的话,可以跟我的律师谈。就算对簿公堂,我也奉陪到底。”
      沈望口唇轻轻地动了几下,仿佛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
      夏同恩认为情况不对劲,怕她有危险,谨慎地没把门关上。于是欢喜惊讶地发现,她的女儿此刻正躲在门后,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看尽她人生中的第一场分崩与决裂。
      她站不稳,身子偏晃一晃,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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