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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折戏 未有期[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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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公司空白墙上,有一幅字是她亲手所书,每个人抬头就能看到。
      笔墨极简,写的是:“敬慎不败”。
      有人只看到“不败”,认为是沈欢喜意气风发的狂妄宣言。
      其实那是《易》里的句子。“敬”排在最前,也最应该记住的一个字。
      除了恭敬心,还有敬畏心。有所敬畏,才会谨慎。心态摆正了,就不容易出问题。
      哪有人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呢?所以要时刻保持清醒。
      因为权力是会消失的幻觉,金钱也是。清净的传承才是物以稀为贵,直接关系到这一脉能否延续、兴盛、乃至登峰造极。
      无论荣华落魄,只有时间是唯一的传奇。
      要把被破坏掉的环境扭转过来,必须不断扩大自身体量。
      在收购方面,欢喜无疑是个与众不同的买家。她买进是为了持有,母公司层面没有派驻管理团队进入被收购的企业,让被收购方享有高度自治权。
      直到完成收购,她旗下很多重要公司的管理者,甚至都没有见过她的面。他们被允许继续以管理者的身份,像出售之前一样管理企业,做自己的项目研发。
      “每一个从业者都是未来的希望,如果有人做得比我更好,说明行业生态在变好。”她说。
      欢喜的做法,更像一个强势的母亲在保护孩子,而不是像手望集团那样,疯狂砸钱消灭行业里有竞争可能的从业者。这种资本玩法,只是转嫁成本。在摧毁了多样性的垄断形成后,所有人都要被其要挟。不肯妥协的,一定会被挤压到死。
      到时候没有人会去想,我要怎么把这件事做得更好。而是,我要怎么做一个他们瞧得上的东西出来,被他们买下,直接拿钱退休。创业者拿到收购金,实现人生财富自由,从此逍遥去了。至于其他手艺人被丢进了哪个垃圾桶,谁都不在乎。
      一个本末倒置的运转,必须靠人为制造扭曲的秩序来维持,最终让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时无刻地感受到压迫。
      欢喜认定,除了互相倾轧,一定有一条别的路。如果还没找出来,就继续往前走,总会遇到。让传递薪火的人越来越多,才能把行业带向更长远的将来。在这个过程里,哪怕她先倒下了也没有关系。
      在万丈深渊中歇斯底里地挣扎过,除非天塌地陷,没有什么能停止这种坚持。天会塌下来吗,不会的,所以她也不会放弃。
      因敬而慎,慎行则远。虽行路艰难,然未有败绩。
      除了核心缂丝,当然也做别的。因为天赋不会沉默,更不知道如何闭上嘴。即使在累得要死的夜里,也会突然跳出来让你惊醒,尖叫着要你用它。
      “猛虎蔷薇”的品牌设计专场,她的个人新品发布会,一场接一场遍地开花。不断地挑战,颠覆自己。
      一个缂丝手艺人,自然是靠真丝起家。在大众认知里,真丝是最高级的面料之一,雪纺就很廉价。因为大规模的工业生产降低了成本,且不是天然面料。
      任何功成名就的设计师,都不屑去用这种低价格的东西来浪费自己的设计。她偏要反其道而行,认为以面料价格来衡量“高级感”,是不专业的体现。不能因为它便宜,就“看不起”它,它有很好的料性。
      面料表现的只是一部分,版型、设计、工艺细节、色彩搭配等等,多方面的结合才能塑造出所谓“高级感”。而每种面料都有独特之处,全看设计师如何解读并发挥它的功效,体现设计的格调。
      打结、覆盖和编织,玩弄面料本身的各种可能性。沈欢喜在描绘女性的轮廓线条时,永远是流动的,毫无规律可循,甚至无法将她的设计纳入每一季的流行趋势列表里。刻意为之的固执和随性,让她的作品就像一阵风,很难去预测下一秒将从哪个方向吹来。
      不同层次的剪裁风格,呈现她至今为止的人生。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轮廓,是她面对市场与现实压力时,绝不肯低头的样子。如同利刃劈开的花瓣,包裹着女子的身体,是她强势的柔情与任性。
      历经岁月流逝,几起几落又再度身居高位,她对自己思考变得与众不同,并且越来越不容易被外界所影响。
      灵气逼人,能逼死人的那种。业内对她的评价,从“老天爷赏饭”,变成了“老天爷追着喂满汉全席”。
      真正的才华是荒废不了的,它本身会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人往前走,是强烈表达欲的一种。
      每一步成功的足印后面,都有一个不离不弃的身影。
      沈望不敢冒失上前,怕再惹她生气,只是沉默而坚定地跟随。在台下隔着灯火与人潮,远远地望见她和女儿,也觉得满足。
      入住同一家酒店,能在餐厅看到她带着女儿吃东西,就默默记下她们喜欢的食物。欢喜带女儿去泳池学游泳,小人儿在水里扑腾一下子,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有时候欢喜在大堂跟人谈事情,没顾上看住孩子,繁星就一个人跑来跑去,最后被他在隐秘的角落捉住,总有惊喜。这是很难得才有的机会,并不经常发生,成了他和女儿之间默契的小秘密。
      繁星渐渐习惯他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像在玩捉迷藏。
      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她们的生活。她做什么他都觉得好,偶尔犯迷糊,也可爱得不行。
      欢喜经常带着女儿满世界跑,忙起来连行李都懒得带。有一次获得某个国际奖项提名,要去威尼斯,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拿奖,就什么也没准备。
      结果颁奖的头天晚上,随行翻译告诉她说组委会要求第二天必须穿礼服裙到场。欢喜就在酒店一层商场随便买了条旅游商品裙,才两百块不到,上面印着威尼斯面具和一种名叫“贡多拉”的尖舟图案。
      颁奖的时候,她就穿着那条宝蓝色的便宜裙子,在最前排座椅正中间睡着了。直到沈欢喜的名字被反复念到第三遍,她还醒不过来。
      最后稀里糊涂上了台,才知道得奖的是自己。颁完奖,几个老外同行围过来看她的裙子,一看就知道是从哪儿买的,上面还有酒店名字的缩写。大家都奇怪她为什么不穿自己设计的中式礼服,她就一本正经跟人掰扯,“我是来展示我的个人魅力,而不是展示我今天穿了多贵的裙子。”
      性格还跟以前一样,不爱听人拍马屁,礼貌性地夸一夸可以,车轱辘话说多了就觉得时间被浪费。不耐烦起来,经常冒出些惊人之语。
      有记者套路太多,资料也没记全,先把她从时尚教母夸到流行风向标,她就和颜悦色地怼人家,“那你可能采访错人了,我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时尚。我不是在给时尚做衣服,是在给人做。先要有人的存在,人身上的衣服才会顺理成章,才有了风格。不能为了时尚而时尚,不能去耍花招。”
      聪明人的嘴角,总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漂亮的脑袋里,有绝对的锐利和杀伤力,小不小心都会露出来,藏不住的。
      沈望坐在她背面的沙发上,忍不住转过脸去笑,还不敢大声,生怕被她发现。每当这样时刻,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欢喜。那个还爱着他的沈欢喜。
      现在的她,空白然而饱满,残缺然而完整,激越然而安宁。那种由内散发出的温柔剧烈的力量,复杂又迷人。
      一个纯粹的,干净的灵魂,可以多么强大丰盛。
      她敢去做没有人相信会成功的事,再糟糕的局面,也要去打破它,去扭转它,去改变它。不断地质疑、探索、反抗和创造,太多人从她的存在里获得勇气,看到了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途经万千枯萎,也竭尽全力地盛放。成也好,败也不后悔,始终坚持用坦荡的心性同复杂的算计搏斗。
      沈望终于懂得连越当初的那句话:你根本不知道你弄丢了多宝贵的东西。
      他在她面前,完全是仰视的,心情如同朝拜。但她唯独不肯照亮他。她的国里,没有属于他的一盏灯。
      可惜醒悟太迟。无论是枕席上的温柔缠绵,还是朝暮之间辗转反侧的怀想,都成过眼云烟。
      当他学会了爱,她已决意离开。不肯与他相爱,也不肯与他相守。
      如今他已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征伐,不再把她当成不肯陷落的城池,未曾征服的领地。是追随的过程,让沈望突然发现,那个想法是错的,完全搞反了。恰恰是因为她的离开,他才有机会学会如何去爱。
      唯一真正持续的爱,是能接受一切。接受一切失败,一切失望,一切不甘,一切残酷的事实。最终,最深的欲望只是简单的相伴。
      十年一梦,何处好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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