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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折戏 中山狼[2/2页]

繁星织我意(下) 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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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战栗,忽略了悄然靠近的脚步。
      掰碎玻璃瓶,抽取药液,排空氧气。雪光从窗外映入,照得针尖雪亮,连同她的面孔一片惨白。
      就在针管即将扎入的瞬间,沈望伸手扣住她:“这一针下去,死的不止是吴应泽。”
      “不关你事!”
      沈望胳膊箍得极紧,注射器落地便断成两截。
      “他已经失去所有,没几天好活了,何必把自己再赔进去?现在自首,还来得及。”
      “不够!他必须死在我手里!”
      吴丝桐眼睛通红,用尽全力一撞,硬是把他推开。心知时间不多,抄起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朝床上毫无知觉的吴应泽捅去。
      沈望扑过去拖住她,刀尖戳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她抱定了必死之心,非要手刃仇人不可,力气大得惊人,回手就往身后刺。
      沈望空手难以抵挡,胳膊上立即中了一刀,肌肉撕裂,深至没柄。
      吴丝桐本来没想伤他,事出突然,也愣了一瞬。
      “你看,杀人的感觉,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妙。”沈望忍住剧痛,捡起地上抽空的药瓶,眯眼去看上面的字。
      “利伐沙班?”
      这是一种新式的抗凝血缓聚剂,半衰期很长,效果比常见的法华林之类要好得多。因为是处方药,管控很严格,不容易弄到。
      “昂山教你的?”他在想办法拖延时间。
      “是我要杀他,跟任何人无关。”几乎出于本能,她的第一反应仍是保护昂山廷。
      “跟我订婚之前,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为什么一定要让不能改变的过去,毁掉还能争取的未来?”
      她冷笑,“跟我这样的人讲未来,你不觉得滑稽吗?”
      他试着靠近,刚挪动一下,就被锋利的刀尖对准胸膛,“别过来!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现在已经报了仇。”
      对她来说,捣毁吴应泽一生的心血远远不够。必须把复仇的匕首捅进这畜牲的心脏,才算完满收梢。差一步,都不足以解滔天之恨。
      “你今天非要跟一个半死的人同归于尽,就想过你儿子以后怎么办?他才十一岁。”
      吴丝桐缓缓摇头,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不在乎。
      “杀不了他,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将生不如死。”她揩掉匕首上黏稠的血,疑惑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
      “因为你曾经很认真地求我帮你。我当时没能听懂,对你的坦诚不屑一顾。”
      沈望至今还记得吴丝桐当初哀恳的企求,其实她早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借婚姻彻底脱离吴应泽的掌控,才是自由的开始。如果他能拿出多一点耐心,考虑得再周全些,就不会逼得她无所不用其极,更不用发生后面的事。
      可惜后知后觉得太晚。人为各自的执念和不信,兜了那么大的圈子,也在这个过程里失去无数珍贵的东西。
      “你我之间无冤无仇,本不至于搞到如此地步。让一个向我求救的女孩子身处炼狱而袖手旁观,我也有错。”沈望迎着她的刀尖,语气至为诚恳,“总会有办法的,你先把刀放下好吗?”
      天地不仁而命运汹涌无常,人与人之间的聚与合,劫与渡,偶然中又有必然,像遭遇一场巫术。
      她凄然摇头,“如果是五年前,我恐怕会被你打动。但现在不行,这一套你留着去跟沈欢喜用吧……别挡我的路!”
      吴丝桐很聪明,马上意识到再耗下去,离目标只会越来越远。二十年忍辱负重,绝不能功亏一篑。
      两人在满地鲜血中扭打,直到警方破门而入。
      沈望浑身脱力,仰躺在温热的血泊里,亲眼看着吴丝桐被制服,才终于松出口气。蓄意谋杀致人死亡和杀人未遂,区别还是很大的。
      他奔出门时并不确定会发生这种事,直到在医院门口看到吴丝桐的车,为防不测才匆忙报警。
      刀伤深可见骨,经过缝合处理,勉强止住了血。做完笔录已经是下半夜,凌晨四点的街道好旷寂。
      这场雪来得很静,冷风吹得衣角扑落,灯影流离不定。
      沈望停好车,踉跄走在风雪里,真冷。细雪扑在脸上,又痛又急。他胸口发闷,眼前黑翳翻腾,就靠在路灯上站一会儿。仰头看住黄澄澄的光,却觉出一种亲近,心里泛起淡淡的温暖。
      当然他见过比这更暴烈的雪,比如六年前,欢喜怀揣秘密来找他的那个晚上。烟花泯灭,穷尽一切。
      他想见她。前所未有地渴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朝那个方向靠近。
      无法对别人解释的心事,已经没有人会在乎的话,就对着寂静的大雪倾吐吧。
      唯一没失去的东西,只有对她的爱了,无论以怎样的形式。
      世上有她这么个人存在,有她的心跳和呼吸,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肉之躯有存在的意义。有弱点,有牵绊,有知觉。思念有安放之处,有所珍惜。
      地面,房顶和树梢,都在一点点变白。
      午夜航班刚落地,就赶上上海的第一场冬雪。欢喜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一只手拖着走,身后留下连串歪斜的轮印。
      首博需要修复的缂丝文物,她已经看到了——仍是一件龙袍。
      明神宗最奢华的一件明黄缂丝礼服,形制高贵,共有14条五爪威龙。除龙纹外,另有279个?d字,256个寿字,301只蝙蝠,271个如意,织工精巧绝无仅有。
      专事文物修复的老一辈匠人年事已高,最年轻的也七十多岁了。前辈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但亲手实操太过勉强。他们希望流派分裂多年的沈氏明缂、宋缂,能在她和沈望的手中合璧。也就是说,要他们齐心协力,各自发挥沈子藩一脉里绝不外传的秘技,才有可能达到最佳效果。
      欢喜没有立即答应,说要回来考虑。明神宗礼服工艺难度极高,跟周鹤南那件紫地十二章大有不同,她知道自己很难独立完成。
      前尘是非,因果一场,要如何去细说分明。
      雪夜如同痼疾,是这一生最惨烈的戳记。雪片扑打面庞,撞得眼睛酸热,如同打开痛楚的开关。
      谁没有呢?
      积年的战役,放不下的过往,执着于的心伤。
      人生何其短,人世却那么长。
      大楼总是灯火通明,暖气热烘烘,把头发上的雪水化开,又湿又亮。
      欢喜疲惫地钻出电梯,只想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蒙头大睡一场。管它天塌地陷,留待明日再想。
      就这样,看到门厅前卧倒的黑影。
      沈望靠在那里,双目紧闭,眉心深拧。像一个跋涉了好远好远,寻不着归途,憔悴不堪的夜旅人。
      时间是谎言吧,留下的衰老颓唐才是真相。
      再走近一点,才发现他身上有血,蹭得满壁都是。全渗在黑色的外套里,不容易看出来。
      她蹲下身,轻触他苍白的脸。肌肤烧得发烫,令指尖颤抖。
      再一次伤感地发现,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其实那么少。快十年了,痛起来还和从前一样。
      心潮翻涌,声音便细微如同梦呓:“怎么总是把自己搞得这样糟?”
      他恍惚睁开眼,努力了好几次才看清欢喜的脸,就咧开嘴笑了,露出雪青的牙。她的声音,总是像清流一样令他振奋。
      “一点皮肉伤,死不了。”
      “你到底又干了什么?大半夜跑到我门口来,就是故意……”她突然很生气,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
      “只是做了一件……日后回想起来,可以问心无愧的事。”
      他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轻松又幽暗。就如对自己的内心说话,且知道对方一定懂得。
      “跟我无关。有伤就去医院,不要在我面前卖惨。”
      欢喜生硬地扭过脸,站起来绕过他。冷漠的语气,好像在告诉他,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惊心动魄的事。就算他流干了血,死在她面前,都可以视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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