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墙壁上早已没有了寒霜,干枯发黄的爬山虎上渐渐多了些绿意。
是啊,开春了,日本的樱花都已经开了。
“今天几号?”进门时,她问着平日里在家中照顾歆歆的张婶。
家里这些管家和佣人都是楚家曾经的那些,楚氏破产时爸妈将他们遣散了,楚醉后来将他们都找了回来,这些人看着她长大,对于楚醉来说,他们跟母亲一样,都是她现在最亲近的人。
“小姐,已经是3月5号了。”张婶端出一杯楚醉最喜欢喝的大麦茶递给她:“今天风大,这么晚才回来,别感冒了,喝些麦茶暖暖。”
楚醉心怀感激的接过,心里算着日子:“还有两天是我爸的祭日。”
张婶叹息着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时间过的真快,楚先生已经去世两年了,夫人也歇了两年了,我最近没事就陪她出去转转,夫人最近心情不错,还说想去海外度假,说是有一个海外夕阳红的中老年人一起的旅游团,还要带着我一起去呢。”
说着,张婶笑了出来:“小姐,现在这个家都靠你支撑着,真是辛苦你了。”
“应该的。”楚醉弯了弯唇,抬眼看向从楼梯缓步走下来的岳红珊:“因为这是我的家。”
“这么晚才回来?linda都已经抱着歆歆睡下了。”岳红珊看着楚醉风尘仆仆的样子,下了楼朝她走过去:“我都已经叫代谦帮帮你,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非要自己去。”
“反正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做,这两年跟这些无聊的人打的交道也不少,当是锻炼心理接受能力了。”楚醉机械的笑了笑,转身将外套脱下去交给张婶,然后上前扶住岳红珊的手臂:“妈,您这两年身体也不好,公司的事既然交给我,您就别再操心了。”
“怎么能不操心。”岳红珊苦笑:“我是累了,将这担子扔给了你,可你又能扔给谁呢?这么一个烂摊子让你支撑了两年,现在终于好多了,可是,那个祁亚盛怎么会跟你搞在一起?”
楚醉脸色微微一僵:“这事您别管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歆歆很讨厌你跟那个艺人在一起?孩子还这么小,以前放你跟歆歆在外边奔波那么多年是我的错,可我现在老了,再固执也固执不到哪去,这孩子在这两年总是粘着我喊着外婆,我也没法不疼她不喜欢她,时间久了,我好歹也看得出来歆歆虽然小,但也懂点事,她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喜欢……”
“妈,女儿是我的,她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
“我会有分寸的,至于我跟祁亚盛的事,以后会和你解释,已经这么晚了,你快去休息.”楚醉扶着她上楼:“快去休息吧。”
岳红珊欲言又止,直到楚醉扶着她走进房,要关上门离开时,她才忽然唤住她:“小醉!”
在楚醉转过头时,岳红珊微微皱了皱眉,才说:“你为什么不找何彦沉?我听说他离开商氏后没有娶商小姐,何况,我听说商小姐也已经……”
楚醉目光沉静的看着岳红珊眼里的一丝歉意,笑着弯起唇角:“妈,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行吗?”
“是我的错。”岳红珊叹了叹,缓缓坐到床边:“是我太固执,太市侩,太虚荣,我以为我的女儿要嫁的人一定要是风风光光的,却忽略你的感受,曾经我确实有太多手段都挺残忍,但我现在老了,过了50岁的年纪,大半生都过去了,还能执着什么呢。”
“想想当初我见到何彦沉那孩子时,他对我很礼貌,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本事的孩子,是我看重眼前的成就直接就在心里定位,忽略了他的未来,我不该对他说那些话,不该把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孩子的自尊就那样抹煞,更不该那样羞辱他,将他对你的真心全当做是贪图咱们楚家的荣华富贵。”说着说着,岳红珊转头看向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楚醉:“小醉,你说,他离开商氏,不娶商小姐,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有你?”
一瞬间楚醉无话可说,仅是草草的低声说:“妈,您睡觉吧。”之后便关上她的房门转身走开。
从三楼下来,路过linda的房间时,她停顿了下来,转头看向微微露着一道缝隙的房门,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见歆歆正缩在linda的怀里睡着,一大一小的两人睡的很香,楚醉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俯身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抬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linda忽然睁开了眼睛,跟楚醉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悄悄坐起身,将歆歆身旁的位置让开,悄声说:“你抱着她睡吧,刚刚她睡着时有说梦话,还在喊着妈咪呢,歆歆的性子里多少也有着你的那一点小坚持,表面上总是哼哼的跟你赌气,其实心里真的很想你常抱抱她,不要在她疏远你的时候,你也疏远她。”
楚醉不说话,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歆歆其实是在责怪她,却又不敢说出口,小孩子便也只会发发小脾气,大多数时候,她还是爱着她这个妈咪的。
她躺下去,将歆歆搂进怀里,也不知是不是母女连心,即便是歆歆已经睡着了,便闻到楚醉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是往她怀里钻了钻,用力的拱了几下缩在她怀里,小脸塞在她脖颈前平稳的呼吸着,睡的很是香甜。
楚醉心头顿时暖暖的,轻轻抱着女儿,向linda投去感激的一眼。
linda跟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堂而惶之的跑进楚醉的房间大睡特睡。
两天后——
C市远郊的叶山墓园。
代谦携着刚刚结婚一年的妻子,陪同岳红珊与楚醉一起在楚镇墓前祭拜,一个小时后,他们将要离开,楚醉却让他们先走,她想留下静一会儿。
代谦想了想,便放任她留下,转而开车带着妻子跟岳红珊回去。
天气略有些阴沉,下着微凉的毛毛雨,墓碑前的两只刚刚点燃没多久的蜡烛在风雨中轻轻飘摇,雨虽小,但蜡烛也耐不住久潮,终究还是灭了。
楚醉俯下身跪坐在墓前,一次一次将蜡烛重新点燃,灭了又点,点了又灭,几次下来,她看着摇曳的微弱火光,目光渐渐上移,看向墓碑上正中心那一张黑白照片。
“爸,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
“楚氏出事的时候,我只能在新闻和许竹誉的口中知道一些消息,我担心,却没有勇气回来,我怕你们还会伤害歆歆,我更怕自己对这座城市还有太多的留恋。”
“可是直到最后,爸,我很难想像人世间为什么会这么多的悲欢离合。为什么我所期待的简单而又平凡的小幸福会离我这么远这么远。”
“两年前您葬礼过后的一个月,我曾打算就那样趁着毒瘾发作时撞墙撞死,那样也就真的一了百了。可当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歆歆,我不是好妈妈,每个人都有其人性的弱点和真正在意的东西,谁都不是神,谁又能真的能做到彻底的完美,我在心里对你们有怨的时候,可曾想过若我真就这样死去了,歆歆长大了又会不会怨我的自私?”
“我已经让她没有爸爸的疼爱,在残缺的家庭里长大,我能给她的太少太少,难道我真的要为了自己的一个痛快而将她遗弃在这个世上?是我带她来到这个世界,我有责任,要将所有她缺少的疼爱都补给她。”
“可我发现我根本补偿不了,在歆歆心里的某一处角落,总有着一处是谁也无法替代的位置。”
“爸,我不知道,当年我选择亲情放弃爱情,难道是做错了么?”
“从楚氏的小公司直到楚氏集团是你和妈妈用着所有生命所创造的基业,你一生都奉献给了公司,最后却因为公司的破产而不堪一击倒了下去。”
“纵使那个毁了楚氏,毁了您和妈妈真正‘孩子的那个男人曾经弥补过,挽救过,可您最终还是走了。”
“恨吗?或许我根本就没资格去恨他。我仅仅没有勇气再去承受那份爱情,再也没有力气去哭喊着追究谁对谁错,是谁欠了谁更多。”
手指若有若无的拨弄着蜡烛上的烛火,再次熄灭时,却怎么也都点不燃,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头上,脸上,楚醉才抬起头看向越下越大的雨,感觉跪坐着的身体有些僵硬,才勉强站起身,锤了锤酸麻的腿,顶着雨走出墓园。
在她转过身离开时,不远处的一棵墓园中粗壮的百年老槐树下,一道颀长笔挺的黑色身影静静的矗立。
楚醉一路低着头往外走,走出墓园时掏出车钥匙便走向正前方几米开外的小型停车场。
正在此时,一辆同样白的刺目的跑车在停车场最靠近她的那一边停下,从里边走出一个人,一手举着黑色的伞,一手捧了一束小白菊,那人下了车便往墓园走,在与楚醉擦身而过的时候陡然停下。
“楚醉?”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低呼。
楚醉还没反映过来,被这道声音拉住脚步,怔了一下,雨帘打着脸有些看不清,便抬手将粘在眼前的长留海拨弄到头顶,转身看向身后穿了一身休闲装的个子高高的男人。
一看到那人,楚醉先是脸色一僵,同时忙低下头去转身便要跑向自己的车子。
那人却是果断的扔下伞,转身在她跑向她自己的车门时抬起手臂在她身后绕过她脖子便往怀里狠狠一带,紧紧缠着她的脖子低头在她耳边低吼:“笨蛋!我让你暂时不要找我,你就真的整整两年都不找我?!你是白痴吗?这么大的雨还不打伞!”
“咳咳!”楚醉被他有些重的力道给勒的嗓子发紧,难受的整个人被他用手臂圈在身前,一边挣扎一边低哑着叫出声:“咳!放开我!水煮鱼你放开我!你快勒死我了,咳——”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真想勒死你?!”许竹誉咬牙切齿的抬起手臂放开她,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跑:“你给我站住!看到我,你跑什么?”
“我……”
“我呆会儿再找你算帐!”他忽然就这样拉着她走进墓园,楚醉被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回到她父亲的墓前,见他将那束已经被雨打湿的小白菊放在墓前,同时楚醉也看见,在她离开后,墓碑前显然又多了一束淡雅的菊花,不知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会是谁放在这里的,许竹誉就顺手将小白菊往那束旁边一搁,又拽着她的手,朝她父亲的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再然后,他丫的话也不说的直接牵着她又一次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喂!水煮鱼,你放开!”在墓园里,楚醉不想吵到一群安睡的生灵,便咬着唇任由他拽着,挣脱不开也没办法,刚一走出来,她便忙用力甩着他的手。
“你给我老实点!”他骤然回头瞪了她一眼,在楚醉同样圆睁起双眼时,拽着她走到他的那辆跑车边,滴的一声开了锁,打开后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水煮鱼!你干吗?”楚醉连忙自他车里坐起身,见他迅速坐进驾驶室,按住主控按钮将四个车门全都锁上,她抬手用力拍了拍车窗,又掰着门锁却怎么也打不开,只能咬牙切齿的抬起手将湿漉的头发从脸前拨开,一脸无语的瞪着他。
许竹誉懒得回头看她,仅是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车里的一件干燥的运动休闲外套随手往后扔到她怀里,旋即启动车子以着惊人的速度离开了墓园。
在停车场的另一边,一辆深黑色的SUV静静的停在一角。
最新款白色保时捷跑车一路疾驰,楚醉在车后叫嚣不停,每次都只有许竹誉这厮能惹得她无可奈何:“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我车还在叶山墓园,下午还有应酬,不管怎么样两年不见你好歹是对我客气一点好吗?否则小心我告你绑架我!”
“收起你那张刀子嘴豆腐心!”许竹誉在手视镜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老实的坐着,把外套穿上,闭上嘴别说话。”
“你!”楚醉咬了咬牙,手里紧紧纂着他的外套,老大不爽的翻了个特大号的白眼,然后浑身打了个激灵,才十分不情愿的将他那件外套披在身上,同时看见他顺手扭开空调,没多久,车子里的温度渐渐上升,她才没有那么冷了。
车子行驶过C市过许多马路,她没来得及看清,就见已经停在一座几年前就已经改建起的游乐场,这地方她记得,这里在建立游乐场之前是一处绿意横生的公园,她小时候常常一个人来这里转悠,有时候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许竹誉就总是从天而降把那些人赶走,然后拿着不知是不是总是特别准备在身边的手绢,一脸不情愿的擦着她那张哭花了的小脸,还说她哭的丑死了。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歆歆在幼儿园,你要想带她来这里玩,等到周末时我就让你去接她……”话音未落,许竹誉已经下了车,绕到后边打开车门将她拽了出去,再一次是一路跌跌撞撞的扯着她走进游乐场,楚醉不明所以的被动的跟着他走,脚上的一双高跟鞋差点扭到脚,他似是察觉到了,才终于放慢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娱乐设施,竟找了个她曾经最怕坐的摩天轮,迅速买了一对情侣票就拉着她要上去。
“我不要上去!”楚醉拼死拼活的大叫:“我不去!”
“笨蛋!又摔不死你!怕什么?”他回头冲她吼。
楚醉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两年来难得有这种窘迫的神态:“那么一个大圆圈上边载了这么多人,中间只有一个柱子支撑着,谁能保证这摩天轮会不会转着转着就忽然掉了!我才不去!”
“你是不是学金融学到白痴?对物理常识都不知道?”许竹誉懒得跟她解释摩天轮上边那一条条近三角型的线条,直接拽着那个拼命挣扎的女人进了摩天轮下边的一座单独的金属小房间,刚一进去他便将她按坐在那里,外边的工作人员将门替他们关好,楚醉还想反抗,结果被许竹誉那煞人的眼神能震慑住了,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再大力挣扎。
“带我来这地方做什么?”没几分钟,摩天轮开始旋转,他们从地面渐渐上升,楚醉却已无心再去考虑什么圆圈会不会掉下去,仅是往角落里缩了缩,看着坐在她身旁的黑脸许青天。
两人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刚刚进来游乐场时那些工作人员就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们两人,真是有意思,大雨天的跑来游乐场玩也就算了,居然还都不打伞,两个落汤鸡真有够让人大跌眼镜,现在的年轻人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你去看楚伯父?”他虽然脸色难看,但声音略微平静,短发的前端在额前滴着水,一直滴落到他浅色的上衣胸前,因为他本来就也淋了雨,那水滴便一瞬间泯灭失踪。
楚醉正了正神色,觉得这里边有些冷,便抬起双手将身上的外套往前边扯了扯,几不可闻的低低“嗯”了一声。
“不是商业黑马女精英楚总裁吗?你这仿佛差点被大灰狼给吃掉的表情是怎么个意思?”他忽然扭转头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忽然将脑袋往前倾,靠近她的脸,眯起眼深深的打量她:“嗯?我看起来很像大灰狼?”
“……”楚醉嘴角抽搐了那么几下,抬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推,阻止他的继续前倾:“是您老人家的气场太强大,小女子实在抵不过许少您的气场,所以不得不收敛。”
他顿时斥笑着抬手拍开她推在他身前的手:“少溜须拍马,我告诉你楚醉,你敷衍谁都行,就是不能敷衍我!”
“是是,我知道,许少您大人大量,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楚醉虚心受教的用力点头。
见她这明显是敷衍的表情,许竹誉拧了拧了拧眉,同时看见她齐肩的短发滴落的水在她脖颈间渐渐滑落进衣服里,不禁眸光微暗,蹙起浓墨好看的俊眉:“干吗把头发剪的这么短,难道你跟那些小女生一样,学着剪掉三千烦恼丝?那你怎么不干脆削发为尼?以你的知识文凭,若想要当个尼姑的话应该勉强能有尼姑庵肯收你。”
说着,他皱着眉头,伸手捧过她的脸,一手抚着她被雨淋的冰凉泛白的脸颊,一手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脑后,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衣袖抬起,擦了擦她的头发,一边擦一边咕哝:“这么好看的头发剪掉了多可惜,非得从一个气质型美女变成梨花头的小女生吗?装嫩也没你这样的……”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楚醉用眼神剜着他,任由他帮她擦头发,又将捧在她脸上的那只手渐渐放下握住衣服前缘,往前拢了拢,将她身上的外套收。
“你就当我是在夸你吧。”他低头给她扔了个鄙视的眼神,见她回以一记白眼,便也没再移开视线,看着眼前除了头发的长度稍有变化,其他一点都没变的女人,不禁感叹岁月有时候也是不公平的东西,这女人仿佛除了心理的变化,整个人完全还跟个刚毕业的高中生一样,虽然他承认,刚毕业的高中生至少会比她天真又敏感的太多。
人往往随着岁月的流失和年岁的增长而渐渐走向成熟,对所有事情的态度都趋于理性化与平静。
但他宁愿能挑起她的几度不平静,宁愿她像小时候那样吵吵闹闹,而不是这样安静的忍受着一切,却什么都不肯说。
“阿嚏——”许竹誉忽然打了个喷嚏。
“叫你得瑟,感冒了吧?”楚醉一脸兴灾乐祸的又往角落里的缩了缩,紧紧抓着身上的外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心软的,这衣服依然穿在我身上,我就一定不会还给你……”
许竹誉揉了揉鼻子,转头冷瞥了她一眼,然后乐了。
“这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楚醉,这两年在各大新闻的照片里看到那个齐耳短发满眼漠然的楚氏总裁,我一直猜想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跟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冒充了你的名字,在各大会场出现的那个你究竟是不是真的你,不过还好,你果然真的是小醉。”他笑了笑,抬手想要揉揉她的头发。
楚醉却是最近被祁亚盛那厮总是忽然揉头发的动作惹的有些敏感,本能的闪了一下,许竹誉手臂僵在半空,看着她眼里的一丝刻意疏离,想了想,最终还是放下手。
“小醉,我要结婚了。”他忽然转开头看向身处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时,外边那些虚晃的点点星影,轻声说。
楚醉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许竹誉已经二十九岁,确实是适婚的年纪,虽然这消息让她有片刻的惊愕,但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谈婚论嫁早已是不能躲避过去的必须走过的经历。
“真的啊?你也确实该成家了。”她是真心的说。
他募地转过头,眸光里带着几分让她难解的情绪:“这婚已经订了两年多,我直到现在也未娶,究竟在等什么,你心里应该明白。如果你现在不赶快抓住我,我真就马上成了别人的男人!”
“……”
见她这明显还如当年那样的态度,许竹誉骤然笑了:“楚醉,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爱上这么风流倜傥英明神武的我。”
楚醉低下头去双手的手指搅在一起,低笑着说:“许少您不止风流倜傥英明神武,您还风化绝代受万世景仰,小女子实在愧对……”
赫然,许竹誉双手牢牢捧住她的头,俯首靠近她,在她惊诧的目光下看着她澄澈见底的双眼:“你他.妈到底哪点看不上我?一个何彦沉已经把你变成了这样,我早料到这一切,可是楚醉你给我说清楚,那个祁亚盛是怎么回事?别人不了解你,媒体和大众不了解你,难道我还不了解你?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我在那些照片里你的眼神间还看不出来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那个祁亚盛究竟玩的是什么鬼把戏?”
他捧着她的脸不让她乱动,双眼直锁着她的眼睛:“说!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楚醉一时语塞的呆呆的看着他眼里的阴沉:“呃……”
“不要学歆歆,这是只有她才常会没事发出的音节。”他皱了皱眉,继续盯着她:“快点说,再不说我活剥了你!”
楚醉眼皮颤了颤,感觉他捧在自己脸上的双手力道有些重,只好抿着嘴角垂下眼眸:“我和他正在恋爱。”
“恋爱需要那么高调?当初我故意反将何彦沉一军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在商安然生日会上抢他风头亲了你,你本就不是高调的人,若是单纯的恋爱你遮掩还来不及,怎么会被偷.拍的一张比一张正面?一条比一条犀利!你以为我是被媒体娱乐的大众吗?看些花边新闻就相信那些杜撰出来的屁话?”
“既然你不相信,那还问我这些做什么?”楚醉眸光中略有些闪躲。
许竹誉牢牢按着她的头不让她转开脸,略有些逼人视线看进她的眼里:“你跟他之间有什么约定?是他利用你?还是你利用他?”
楚醉顿时抬起手将他的双手挥开,正巧他们在摩天轮上的时间到了,工作人员正在开门,她趁机站起身在敞开的金属门前快步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便被许竹誉自身后拉住手腕。
“你知道许家在政界的地位,更也该明白我虽在商场金融界打混,但对一些事还是有些了解,两年来楚氏脱离擎禹的施压,但也依然一蹶不振,虽然你很努力的在拯救楚氏,但前边一年的成绩也终究无法有太高的飞跃,一年前你与祁亚圣走到一起时楚氏才渐渐突飞猛进,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巧合?或者,你想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父亲是军区副司令?”
楚醉脚步顿住,募地转过头看向他:“是!没错!我就是在出卖自己的感情,恬不知耻的用着自己最后的几年青春拿出去出卖,我是在和他互相利用!我就是这样,我早就不可救药了!”
话落,她用力甩开他手,大步朝外走。
许竹誉站在原地看她有些踉跄的消瘦又娇小的背影,想不通她究竟要有多大的韧性者能承受住这一切的分崩离析和支离破碎,那么瘦小的肩膀究竟要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支撑得起这一切。
楚醉,你的心究竟活在怎样不为人知的世界?
“小醉!”直到她快步走出游乐场,想要打车回墓园,许竹誉赫然快步冲了出来,拉住她,抬手向计程车司机摆了摆示意他离开,等到路边的计程车走了,才抬臂将她轻轻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柔的低语:“这样多好,有痛就喊出来,有泪就流出来,我这两年虽然只能在新闻里看见你,但我看你将自己绷的太紧,这样不累吗?”
楚醉的眼泪早在刚刚奔出游乐场时就已经决堤,无力的身体毫无反抗的被他拥入怀抱,眼泪粘到他的上衣领口,他便将她拥的更紧。
“不管我爸妈现在有多不同意我跟你走近,但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和你一样,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回头!你这傻瓜难过的时候都不找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不找我,就算你要利用官场的途径去打通商界的人脉,难道我就不是最好的人选?祁亚盛这人你能了解多少?我们一起长大,你是应该更信任他还是更信任我?我在日本时说让你暂时不要找我,你就真的不找,你是白痴吗?难道不知道我当时说的只是一时的气话!”说着,许竹誉的唇在她耳边安抚的轻吻:“哭吧,哭够了再说,只要能哭出来,就怎么都好。”
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女人先是挣扎了一会儿便放弃这份抗争,整个人趴在他怀里从最初的默默落泪到肩膀渐渐颤抖,直到哭出了声音,再又到最后像个孩子一样的哭嚎出声,那是她唯一能做的发泄。
两年来,唯一的。
没有人知道,在楚镇的死亡证明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就再也不曾落过泪。
整整两年,她生活在自己亲手塑造的假的不能再假的牢笼与筋骨里,挣脱不掉,动弹一得,一切的一切她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机械的去活着,为了孩子,为了已经放下固执的妈妈,为了即将垮掉的那个家,她不得不站起来,身边人都在劝她休息,可她不敢休息,她怕一旦闲下来,心里就满满的都是她不愿相起甚至不愿面对的那一切。
夜晚降临,一处较为幽静的慢摇酒吧。
楚醉安静的坐在二楼围栏后的VIP卡包沙发里,静静的喝着酒,水晶玻璃桌上已经是一整片的空酒瓶。
可是她没有醉,许竹誉虽然主动带她来喝酒,给她时间陪她放纵,可点的这些酒明显都是不会醉人的,她一边喝一边俯看着一楼的银色舞台上那些一会儿跳一会儿唱的打扮妖艳的年轻男女。
这十几岁到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啊……
她忽然落落低笑,又一次将杯中蓝色的酒液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酒杯,虽然没有醉,但却也已微醺,慵懒的向沙发里轻轻一靠,抬起头看向夺目的那些灯光,脑袋里有着一丝丝疼痛,她难受的抬手敲了敲头,顺手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女士香烟。
许竹誉刚刚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之后走出去几分钟,不知是打电话还是在干什么,回来时便看见楚醉将鞋脱了,一副慵懒如猫的模样侧躺在沙发上,修长纤细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微微蜷曲,白晰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灯光之下,她一边抽着烟一边仰头吐着凌乱的眼圈,一边轻轻吐,一边低低的笑。
许竹誉到死也想不到楚醉会变成这种样子,幸好这里是不显眼的二楼卡包,楼下的人看不见上边的一切,他低咒了一声,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烟卷,在她蹙起眉想要抢回去时,又将她身边的包拿了过去,从中找出打火机跟两盒女士香烟,一齐扔进了角落里的垃圾筒。
“你干吗呀……”楚醉有些头痛的皱起秀眉,缓缓坐正身体,却是抬手又敲了敲头,一边敲着一边嘀咕:“怎么又抢我东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越来越霸道了!”
“烟这东西,你以后一根也不许碰!”他坐下去,转手将她的职业装短裙往下拽了拽,从仅仅能遮住臀部的位置向下扯到及膝,才无奈的轻吐了一口气,看着满桌的空酒瓶。
“你不是楚醉,你已经活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他拧眉,招呼吧台的人过来又送来几瓶酒,然后递给她:“想喝醉是吧?好,我让你醉,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让我震惊到什么程度。”
楚醉却是顿了一下,然后伸手将他递来的酒瓶接过,也不用杯子,直接举起瓶子对着嘴开喝。
许竹誉忍了又忍才没抬手一巴掌把她拍醒,硬生生的转开头去不看她喝酒时那迷茫的表情。
半个小时后,楚醉跑去了厕所,等了十几分钟不见她回来,许竹誉担心她又出什么事,便到洗手间附近转了转,也没看见她的人影,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女服务员进去看看,却同时看见几个从洗手间的女人在议论纷纷着什么,想到这地方的洗手间外边都是有一道女士化妆间隔着,他便干脆直接绕过屏风探头朝里看去。
他许竹誉发誓,这辈子绝对是第一次跑进女人的洗手间。
在有几个女人一脸惊愕的看着他低叫了一声的刹那,他看见楚醉居然坐在角落里的大理石地版上蜷缩着身体抱着双腿一动不动。
“小醉?”他脸色一滞,面带歉意的向镜子前那几个正在洗手和补装的女人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 重生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