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的姐姐和母亲,林语则越来越像一个高大的兄长。
她的软禁早就解了,老头子会定期来看看她,她却始终困在自己的藩篱之中,无法自拔。
天气转暖,卖糖葫芦的转行卖起了小笼包。
林语买了几笼,拿到医馆分了,绕道走到邦妮那,盛爻正抱着一本民间笑话集给她讲着,邦妮难得配合她露出一丝丝微笑来。
然后那笑容不知道怎么就僵了,她极不安的抬起头四处张望着,手脚都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林语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的,端着包子快步上前,然后就看见邦妮盯着那一笼包子,定格在原地了。
然后,她瘦小的身躯突然爆发出了极强劲的力量,扑倒了林语,夺过那笼包子,然后把那几个包子狠狠塞进自己的嘴里,疯狂地撕咬着,吃了一半,呛咳起来,然后跪在地上,不住地哆嗦起来。
她的嗓子里爆发出了一些微弱的声音,然后慢慢从呜咽转化成咆哮。
就喊的春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侨兴大地的春雷,带着滚热的雨浇醒了沉睡的大地。
邦妮早就应该哭一场的,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但是,过于巨大的悲伤让她的灵魂偏移了很久,以至于在见到这个触媒之前,她都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平静着,甚至她的大脑和其他声音一起封存了某些记忆。
她的这场大哭比盛爻那场还要剧烈,毕竟从此,她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了。
她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把包子一个不差的吃了下去。
然后转过头,问盛爻,“爻爻姐,人为什么要活着啊?”
盛爻一愣,走过来抱住她,“如果是我,是牵挂吧。”
林语过来揉散了她的头发,有些楞楞的看着她,想知道这个早熟的姑娘脑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但是邦妮没给他机会。
她再一次昏睡了过去,给医馆带来了一阵兵慌,然后没过多久,盛爻的尸毒卷土重来,于是,马也乱了。
马萧萧连带着车辚辚,这厢林语和施凌对着这俩姑娘紧急抢救,那边厢剩下闲人陈尘接待远方来的客人。
陈尘不是敬亭山,所以来者和他想看两相厌——陈尘讨厌对面的假清高真神棍,对面的讨厌他私下里的龌龊龃龉。
“哦,陈师弟,多年未见,你居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肮脏堕落,神不会饶恕你的罪孽,你对师兄的徒弟做的事情,再不收手,必定会遭到反噬。”
虽然来人叫施凌师兄,但是看上去却比施凌年长很多,他穿了一身灰白色的亚麻袍子,把全身都包裹起来,只剩下满头银发垂落在外,跟同样雪白的胡子一起垂落在肚子前面,让他看上去像一个赶场的ser,刚刚当过哈利波特的校长。
“哦~亲爱的斯塔夫达恩利主教感谢上帝指引着您的脚步,您莅临寒舍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呢,只可惜我们穷酸人家,拿不出什么珍惜的物什招待,烦请您不吝赐座,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继续您的舟车劳顿吧~”
陈尘努力的用标准的央视译制腔说话,到最后都有些气息不足了,似乎在竭力迎合这个假洋鬼子一样。
“别这样,虚名不足道也,只是承蒙伊丽莎白一世,神啊,愿她安息,承蒙她照拂,进入教会学习而已。后来我的老伙计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也就如此了。”
“至于你,你没有信仰,把任何一位神明的名字挂在嘴边都是一种亵渎,你凌虐过的动物和那个孩子,最后都会找到你的身上,收手吧,罪人。”
老人家倒是举止谦恭温和,极具大家风范,又带着强烈的圣光,踱步进门,端坐在首位。
身后跟着一个举止和他相似的青年人,在他身后端站着。
如果有人能把春风带在身边,把夏夜的星光装进眼里,然后用暖冬不冷冽的雪涂脸颊,又带着秋日荼蘼的温暖,大概就是他了吧。
“把你堕落的眼神收回去,这世上医道的种子只有两个,你已经玷污了一个还不够吗?这是我的弟子,安倱。”老人抬起拐杖,狠狠的抽打了陈尘伸出去的手。然后转向安倱,“这人是魔鬼的使徒,离他远一些。”
陈尘愤怒的收回了手,然后继续用当初对待林语的眼神看向安倱,却神奇的在那双眼中得到了一种平静。
他疯狂追求的,那些所谓人的极致,都被抛却了。
他从后面拿出了一堆残肢断臂,展示给老人,“师兄,既然你回来了,不如我就告诉你,我的实验已经近乎成功了。”
“弗拉塔斯肯是一个失败品,古代的所有粽子也是,所以,你注定不可能成功,诓骗那个孩子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不过你最好小心,罪恶滔天的人,自有人收。”
“亲爱的老头子,你要知道,我是一个伦常和秩序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本土的管不住我,别指望西方的神干扰我做任何违反教条的事情,反正你们神父们,都一样,不是吗?”
他转头看向安倱,却又平静下来,然后努力偏开,怒火熊熊燃烧着。
“你这个孽障,我不过出去学习几百年而已,师兄不光收了徒弟,还被你……你到底为什么还没被逐出师门啊?!”
老人恨铁不成钢的捶了桌子,起身想去找施凌,却见林语先出来了。
“见过二位师叔,师弟。”他深施一礼,然后继续,“里面有些忙碌,烦请多等一会,师叔会得到您想要的。”
斯塔夫端起茶碗,撇开上面的茶叶,浅啜一口,又放了回去,抬起袖子,挥挥手,“罢了,既然里面的高人能知道我的来意,多呆一会也是无妨。在外漂泊了几百年,竟忘了北城天街才是家啊。”
陈尘的怒火还没平息,冷哼一声,示意林语拿了那堆东西跟上。
林语无奈,斯塔夫阻拦无果,也只好作罢。
那边施凌的情况却不像外面想的那般悠闲,稍等一会就能有结果的。
两个女孩似乎就是谁先死谁后死的问题了。
邦妮身上的暗巫头目一直在努力的吸收盛爻的尸毒,反而很好的压制了盛爻的病情。
而巫没有身体,思想又不能再左右邦妮,于是折服下来,两个人日日在一处,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循环。
但是邦妮又一次失控了,于是暗巫趁机起义了。
暗巫独立运动轰轰烈烈,尸毒搞事情运动不甘落后,两个人被折磨着,外人无济于事。
但是邦妮现在是清醒的,她体内承载的所有力量撤出了她的身体,这让她极度虚弱,却也极度自由,身边的两股灵力像是重新建立的体外肺循环,供应着她为数不多的生命。
“陈先生,我,死,后面,姐姐。”
她太久不说话了,有些词不达意,但是刚进来的外祖听懂了这句话。
“欢欢不怕,我们马上就找到办法了,你们都没事的。”
外祖有些愤怒了,这样一个不能亲近的孩子,疏于管教到了这种地步,留着还能怎么办呢?
其实老头子如果在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但是老头子的药,还在远远的路上。
尸毒翻涌着想掐断盛爻的生机,然后暗巫就会乘机吞噬粽子盛爻,有些大补呢。
邦妮突然站了起来,“先生,下咒,救人,对?”
她努力的组织着预言,到最后还是只能用上扬的语调表达疑问。
外祖点了头,陈家主占星,他想着,或许何家的传承会有医法,当初给老爹的方子,就是一场仪式所用的稀罕之物。
于是邦妮终于做了决定,她站了起来,把所有白色的灵力拍进盛爻的身体。
平衡被骤然打破,尸毒和暗巫都躁动起来,那些灵力也不甘心在盛爻身体中暂居。
邦妮飞速抓住所有暗巫的灵力,疯狂的吞噬了所有的尸毒。
然后趁着灵力修补盛爻的间隙,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我,何欢,东省何家第六千六百代嫡系,以我全身暗巫之力为封印,诅咒盛爻……”
外祖上去就像打断邦妮,盛爻做错了什么?她不久前居然问她为什么活着,疏于管教怎么能到这种程度,只求一人苟活?
他被邦妮下了禁制,何家的禁制总能在关键时刻拦住他的脚步,真棒。
那些暗巫的声音已经不止在邦妮的脑子里面了,屋子里所有人都能听到怨毒的尖叫,还有诱人犯罪的蛊惑。
“诅咒盛爻,一生平安喜乐,和满顺遂,健康无虞,佳偶天成,白首,偕老,长命,长命无疆!”
暗巫的力量不甘的闯进盛爻的身体,邦妮这正好腾出地方给那些纯净的灵力,那些沾染了时间最惨无人道血腥龌龊的东西,化成一道诅咒别人平安喜乐的咒印,狠狠印在盛爻的胸口,开成一朵彼岸花的形状,邦妮的的胸口亦然。
一黑一白,并蒂双生。
所有诅咒都有代价,所以邦妮白花里写着她没说出来的下一句,“我愿一生孤苦,孑然一身,诸般苦果,加诸我身,以此伪为引。”
用我一生漂泊,换你喜乐无忧。
“何欢,死,不怕,答应,姐姐,答应姐姐的。”
晕过去之前,没了暗巫的邦妮结结巴巴的说了出来。
焦灼的众人突然很沉默,其实他们或多或少都没能给予这两个孩子合适的关系,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然后这两从肆意生长的野草,却活成了他们所预料的最美的样子。
一个坚韧而顽强,一个摸爬滚打着学会了兼济他人。
百花齐放的季节,她们的春天,也快了吧?
一线天光透过厚厚的云朵,投向地面的女孩们。
还有暗处那个,把自己的一线天光放在一个小小的影子上的人。
(四)天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