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实际看上去却只是一瞬间的过程。
一声清脆的龙吟传来,打碎了这一瞬间的静寂。
黑与白片片剥离,半龙化作了割破太极中黑白的那一抹弧线。
光影挣扎着回复了本来面目,留下一个几乎面目全非的世界。
几个人恢复了神志,各自在地上苟延残喘着。
地上的黑雪逐渐散尽了,其中的一堆黑雪,摆摆尾巴,消失在柔然古城之中。
檀香味的铃铛晃晃悠悠,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安倱手里的笛子刚刚才没了声音。
邦妮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口一口往外喷着鲜血,那漆黑黏腻的血像是强酸一样,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大洞,不知名的气体幽幽冒了上来。
她颤抖着回头去找刚才龙吟清脆的半龙,却发现那几米长的大蟒已经变作一小条儿,缠在她的手腕上,像是个造型古朴的手镯。
感念这小东西似乎跟定他们了,还几次出手相助,她暂时压下了把它和万神塔里的雕塑化为一类的想法。
抬起手,搓了一把空中势头略有减小的黑雪,她开了口,“抱歉,各位,我没有考虑清楚前因后果就把各位聚集到这里。刚刚应该是外来的人诅咒了这座古城,这说明之前逼迫我们来到这里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很可能是外面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要不然退出去,再做打算?”
“既然他们已经坐不住了,很显然,外面的人认为,他们手中已经没有能够胁迫我们的东西了。”林语是几个人里受影响最小的一个,他收刀入鞘,继续说道,“而我们反正都已经走到了这,不如干脆走下去,拿到他们当初要求的东西。”
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既然他们大费周章也要拿到,就说明这东西,作用一定不小。”
邦妮听着也有几分道理,却总有什么地方不习惯一样,在林语的话里听到了一些异样。
她诧异的看了一眼林语,却发现,林语根本没在看她。
就像是她以前故意躲着林语一样,现在她对林语来说,就像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氮气,存在与否,都差别不大。
她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却怎么都堆不出一个合格的微笑。
“好吧,刚刚因祸得福,我的灵力在冲击之下恢复了不少,一会我再开一卦……”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把见了鬼的表情扔在了她的面前,林语比较特别,他的目光穿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地面上。
或许神志不清的时候,我们反而能更加人认清自己内心的怪物,林语想。
陈尘或许已经死了,林语却还活着,而且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当初他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表面越光鲜,内里越龌龊。
当他以为已经被尘封了的东西,残值断臂也好,绳索镣铐也好,肆意横流的鲜血也好,都已经尘封在记忆深处,甚至几乎和他的生命绝缘的时候,久违了的感觉在他的胸口蔓延开来。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都不敢承认,自己曾有过沉醉在堕落之中的半分快感。
甚至当火焰把他灼烧的面目全非的时候,他反而得到了诡异的平静和极致的享受。
他还活着,沾染着淋漓的鲜血,保持着光风霁月的外表,皮囊之下,却是一个丑陋的怪物。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拿起手术刀做一个外科大夫,在来柔然之前,他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会以一个儿科大夫的身份,去赎罪。
然而这都已经是奢望了。
即使他还能维系现在的样子,坦然也已经变成粉饰太平的一层面具了,尤其是,当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内心的之后。
他把手放在口袋里,轻轻的抚摸着已经有些干燥的青草屑,似乎那上面残留的陈皮气息,还能让他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的体面。
然而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他终于选择了邦妮曾选择的道路,用退让和远离保护自己最想保护的一切。
所以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错开目光,看向远方。
邦妮在释然中找到了一丝无奈的惋惜,捏紧了自己的檀木手钏,她掐指算了一下,安倱似乎没什么大事了,便去询问盛爻的意见。
“爻爻啊,那个,咱是回去还是继续啊,安倱好像没事了。”
没有任何回应。
盛爻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似乎是昏睡过去了。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盛爻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但就是这一点印象已经快把她逼疯了。
她拿着尸玉,本不应该被诅咒波及,可那场黑雪好像激发了她身上的尸毒和巫蛊,一个莫名的声音强行钻进她的脑袋,甚至掌控了她的身体,然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看不到地面的状况,然后就触碰到了一丝灰色的隔膜,画面一点点模糊。
在一片黑暗中,她感觉到逼仄而憋闷,努力的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却发现自己的脚采不到实处,便努力向下踩着,向上伸着,有些渴了,便从脚边汲水滋养全身。
日复一日,她已经习惯了做一朵还没触及到地面的花。
在远处,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光点,璀璨而吸引人,然后,本能地,她朝着那移动着。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苦涩带着湿气,还有无数人的哭嚎。
然而这已经比她曾经憋闷的时候强上太多了,她已经快被酒精杀死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不一样,毕竟并蒂花并不常见,转过头,血红的花问候了一下白的瓣,自此开始了相依为命的许多日子。
天地苍茫,唯一川一舟,并蒂两株彼岸花。
漫长的黑暗中,天地的界限都逐渐消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船上多了一个摆渡的人,一次又一次,帮远方的来客走向彼岸。
一席黑衣遮住了他周身的一切,他拿起桨,接了岸上的人,收一两个硬币丢进筐里,也就算了。
从贝壳到龟甲,从开元通宝到袁氏大头,时间似乎在这里扭成了莫比乌斯的纸带,混乱中透着一股子和谐。
上了船的人不全是安然的,也有暴躁有所牵扯的,黑袍人慢慢聊上两句,也就放下了。
去哪呢?她看不到,只是似乎终点处,有个看不清模样的白袍人,一次次给那些上了岸的人送上一点吃的,送他们远去。
那黑袍人并不上岸,船上的人下了岸,远远的回望一眼人世,再有什么牵挂的,他也无法传达。
过了很久很久,似乎是很多人几辈子那么长,她要死了,渐渐枯萎下去。
然而她这一生,除了遥望那个黑袍的摆渡人,什么都不曾做过,甚至不曾转过头,和她的另一半花朵聊上几句。
如果花朵也能彼此倾诉,相互偎依的话。
然而她却只是枯萎,不曾死去,又或者,本身就在死地的花,生死也并无来生今世的区别。、
她依旧在原地眺望那个摆渡人。
身旁的白花却悄无声息的落了,在原地开始了它的第二世。
或许地下牵挂的声音太多,全然忘却又太可惜,那曼陀罗华的一半就包裹成一个小小的蛋,孵出一只稚嫩的鸟,自此在天地间传信。
红的花有毒,一滴汁水忘却千般爱恨,白的蕊却承载着最后的一丝牵挂,穿越千年的光阴和风雨。
甚至停在那白袍人身上短暂的逗留着。
自此,若再有牵挂,就唤一只玄鸟下来,说上两句,也就散了。
天空中那只鸟,雪白的身子拖着长长的尾羽,朱砂的喙发出一阵阵悠扬的叫声。
不管不顾的开始号叫着,无数声音应和,就有无数白鸟,穿过漆黑的天幕和猩红的河水,飞向远方。
沉睡,沉睡,浑身都没有力气。
画面慢慢模糊,艾草的气味燃烧起来,扰得她难以安眠。
“爻爻,爻爻?!”
真是的,晚去五分钟又不会被教导主任抓到嘛,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赖床。
突然一个激灵,她回过神来。
然后,穿过厚厚的黑雪,她看见了也刚刚从梦魇中惊醒的安倱和四张焦急的脸。
——躲进黑雾的林语和龙三,稍有好转的方良,疯狂招魂的邦妮。
“怎么了你们这是?不就睡了一觉吗?我……”
她把头发拢到脑后,甩了一下,从癫狂的状态又变成了那个干练的盛爻,刚想说点什么稳定军心,就慢慢回想起了刚刚的事情。
她把邦妮一把抓过来,“小欢子,你没事吧?我刚才,那个,我,不对,你身上怎么连个伤口都没有的?那个,我……”
她有些慌乱的语无伦次了半天,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刚刚捏住的是邦妮的心脏,想在回想起来,却像是自己的被人剜出来一样。
是她做的,又不是她——什么东西穿过了她的身体,控制了她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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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盈凸[1/2页]